手培兰蕙两三栽,日暖风微次第开。坐久不知香在室,推窗时有蝶飞来。
去淮南,在同事亲戚家的字画上读到这首诗,觉得很有意蕴,猜想应该出自大师手笔,回来即刻查阅资料,果不其然,是文徵明的作品,名曰《题画兰》。反复吟读,越来越觉得韵味十足,这哪里是在说兰,分明是在说人生。
文徵明的这首诗与孔子的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——与善人居,如入芝兰之室,久而不闻其香,即与之化矣。与不善人居,如入鲍鱼之肆,久而不闻其臭,亦与之化矣。yipinjiankang.com
都是"久"字惹的祸。
时间一久,钢铁生锈;日子一久,美也变丑。原来,审美也有"灯下黑",而已身处其中的我们却浑然不觉。
人说,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。还有人说,物以稀为贵。人人都有审美“垦荒癖",熟悉的“荷塘"即便再美,时间久了,也会身在曹营心在汉地想起"牡丹"。这是审美的怪圈,同时,也可以看做是一个人意志力不稳定的集中表现。
人说,天上的仙鹤,不如手中的家雀。这话说得多好,天上的再好,也是天上的,还是要珍惜手边的幸福,惜缘眼前人。况且,往往我们拥有的已经是仙鹤,而不是家雀。
不惜窗外花,不弃卷帘人。这是父辈对我们的教诲。若是我们心怀试探而背离这一规则,你会发现一开窗,外面的飞蝶确实来采蜜了,但一卷帘,蚊虫便开始大行其道了。
坐久不知香在室,香与不香外人知,他日我们敞门去,蜂蝶抢掠还云痴。你是那个被人"偷香窃玉"还被人评价为痴傻的愚人吗?冬日去皖南我选择在冬日去皖南,走在粉墙黛瓦的村落里,没有青碧和凝绿,触目皆是枯尽老到的意象,这是繁盛春日以外的另一番景致。
阳光如洗,冬日的皖南在阳光的照射下,粉墙更白,黛瓦更黑,有牧羊的老者叼着烟袋赶着羊从小巷里穿过,小巷边流水淙淙,在冬日的寒冷里显得更加清澈,羊有黑有白,恰恰映衬了皖南的建筑,何其的美妙与和谐。
如果你想在冬日的皖南寻找一些别样的颜色,那也只有在朝阳的墙根处找一畦畦白菜了,这个地方的白菜吸纳了皖南山水的丰富矿物质,历经严霜却愈发青碧,像一个家底殷实的人,历经数代的平庸仍不潦倒。除了在冬日里隐忍生长的白菜,还有别的颜色——那些在房檐下挂着的腊肠、红辣椒,除了后山的枫叶,它们是冬日里唯一温暖的色调,在皖南的山乡里,如点点火种,从较早时期走马帮的徽商到安宁生活在这方山水里的今人,滋养着数代的皖南人,给他们带去难得的希望和温暖。
皖南山峦叠嶂,尽管不高,却也是难以逾越的壁垒,这对于数年来苑囿一谷的皖南人来说,也如严酷的冬日,但是,皖南人没有被残酷的交通壁垒吓怕,他们一代代劈荆斩棘冲出了繁重的山峦,打通了内外连接的通道,也成就了以胡雪岩为代表的一代代徽商。
行走在小桥流水的皖南古村落,游人并不多,却还是有的,多为老者,应该是一个团队吧,他们选择在一处马头墙下拍照留影,已然斑驳的粉墙上,爬着一从从叫不上名字的藤蔓,一片酒红,这些经霜的红叶和脚下那些笑靥如花的老者相映成趣,是那样的和谐美妙。
遥远的阁楼上,有人依依呀呀地在拉一把京胡,丝丝缕缕的旋律穿越了重重小巷,飞上角角屋檐,在整个山村的上空,是那样的悠远、恬淡,又能听出个中的铿锵和顿挫。
傍晚时分,雪花纷扬,有薄薄的一层雪落在黑瓦上,让整个山村又多了一层意境,远处看,再好的丹青妙手也绘不出这般优美的景象,远远的苍茫的山,山坡上的白雪,还有那些苍劲的松柏。近处没有被冰封的水,潺潺而过,更加清冽见底,还有我们脚下的石桥,弓着腰,负载千百年的光阴从自己的身上走过。雪落在我的睫毛上,让我错以为远处是一座灰黄色的庙宇,其实,哪里有庙宇,在整个皖南山区也很少见到大规模的庙宇,皖南人在更多的时候不信神仙,更信自己。我曾花心思弄明白为什么是这样,人说,景色造人,冬日里也有如此清美的意境,这里的人自然仙风道骨,修心养性,如入仙界了。
入夜的皖南人家门前有灯,红灯在这样黑白色调的意境里显得越发红艳,我曾主观臆断,以为向来低调的皖南人在夜里终于不再委屈自己,皖南人不这么说,关于皖南的灯笼为什么这样红,他们告诉了我两个理由:一是亮给常年离家,在外经营打拼的男人;二是亮给那些深夜里路过的陌生人。
夜色安宁,几声狗吠,把人送入缥缈的梦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