投身火海的疯子火舌肆虐，从窗子和门里窜出来，屋顶上浓烟滚滚。屋外，人开始多起来，却没有一个人敢闯进去，把屋里的阿婆救出来。
阿婆的呻吟声和呼救声越来越弱，而消防车需要穿越五六条街才能到这里。就在众人互相观望之际，人群中跑过来一个疯子，声音尖厉地喊着直奔着火的屋子，用身体撞开了门，一股火团闯出来，烧着了疯子的头发，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……大家心里都捏了一把汗。约摸两分钟后，疯子背出了阿婆，刚迈出屋门两三步，哗啦——屋梁瞬间垮塌。
阿婆并无大碍，只是皮肤局部烧伤，救护车也赶到了，大家忙着照顾阿婆，却不见了疯子。
电视台也来了，向众人打听救人者的消息。人们只知道他是个疯子，平日里经常在这几条街出没，别的什么也不知道。 网络上，有人发出了寻找好心人的帖子，有人还贴出了疯子的照片，然而，一个星期过去了，疯子好像人间蒸发，杳无音讯。 又一个星期，阿婆出院了，她说，她认识疯子，常常在自己门前傻笑，然后喊自己妈妈。 一个月后，终于有网友在城市的东郊墓园遇见了疯子。他手臂上多了几道伤痕。 这时候，有人爆出了疯子的真实身份。他姓牛，原来并不疯，还曾考取大学，但是，就在他考上大学那个暑期，他外出打球，家里失了火，母亲为了取出他的录取通知书，闯入火海，再也没能出来……记者的话筒端到疯子嘴边，问他当时穿越火海救人的感受，疯子眼泪直打转，然后，语无伦次地哭出了声音：妈妈回来——妈妈回来——后来，阿婆收养了疯子，众人都说疯子喊阿婆“妈妈”的语气跟喊他亲娘一模一样。 我想你时，窗前正开着一朵花你执意要走，在凤凰花开的路口。我拉着你的手，你挣脱，一下也没有回头。 寂寞的季节里，收到你的来信，你说你在南方的一家报馆上班，朝九晚五。一切安好，只是少有朋友，寂寞的时候，只能自己玩玩纸牌，喝喝啤酒。 在雨落的季节，听听临窗的蛙声，你就着这样的蛙声入眠。你说，你曾无数次听到这样的蛙声，在小时候，在父亲的肩头。 我好几次说要去南方那座城市看你，你轻轻一句好呀，然后说，最好帮我带一包家乡的芍花烟，一个人的时候，可以抽一口别样的乡愁。 我懂得你的苦闷，也自知，一个女孩，背井离乡在外打拼，能陪伴你的除了寂寞，恐怕也只有异乡的星斗。 你常说，你是命运的阶下囚。父亲离世，母亲改嫁，跟着叔父过活，婶母又像个女魔头。但你还算幸运，高中毕业后，还能写写文字，赚些稿酬。于是，你冒险去了南方，只盼早日出头。 我多次看你，都未能成行。当时课业忙。 但是，家乡的香烟我邮寄了，你说，烟拿到了，你在大雨滂沱的夜里，想到了自己的过往，一口气抽光了整整一包芍花烟，剩下的却再也舍不得抽。 我看得心酸，赶忙买了整条邮寄给你。你来信告诉我说，你每抽一包烟，都会打开烟盒金箔纸，然后，在背后写一首诗，你争取把这样的诗搜集起来，做成诗集。我打趣说，那我要好好挣钱，否则，不光烟你没得抽，诗集也会半路夭折。 你总是发你诗集的影印件回来，我从学校寝室，一直看到实习宿舍，看到工作后的宿舍楼。 时光一晃五年。你依然单身，不愿和陌生人交往。 我工作后的第一年，你送给我一部手机。说，让我打电话给你。电话打过去，你在电话那头，嘤嘤地哭，说你过往的艰辛和苦痛。 从你的谈话里我知道，原来你先前之所以能进那家报馆，不是因为文笔多出色，而是报馆老总另有所图。 工作之余，你被他揩油，数次你都忍了，你在屈辱里写下灰色的诗。你的诗有种别样的味道，逐渐被众人熟知。而你背后的身世和眼前的遭遇却少有人知。 我劝你，放弃工作，回来吧!你养我呀!你打趣。好呀!我竟然想都不想就答应了，没有丝毫地犹疑。 此后三个月，你杳无音讯，我第一次去了你所在的城市，却找不见你。听你的同事说，你和你的老总一起私奔了，那个老总抛弃了家室，你成了所有人诟病的女子。 半年后，我从你的叔父口中得知，你去了马来西亚，你的丈夫地位急转直下，开始拿你撒气，你过得相当糟糕。 再后来，三三两两，我透过一些台港文学刊物，再次读到你的诗。风格极尽灰暗，看得我心灵像在凌迟。 我一直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择和那个经常揩你油的老总私奔，至今不知，甚至，连寻思都怕寻思。只知道，每每看到你的诗，心如毒蚁吞噬。 今春，报上登载了你的消息：女诗人因不堪情人暴力，失手将其杀害。那一刻，我的心如铅坠，好半天缓不过神来……你原罪不至死，可是，谁曾想，你在狱中轻生。你走的那天，我梦见一只黑蝴蝶从我的肩头越飞越远，直到我看不到它的影子。 我收到了你的信，写自狱中。信中说，你当初嫁他，也是迫不得已。叔叔的儿子结婚，需要大笔彩礼，而当时，只有他可以给你。你说，你这样做，也是为了报恩，报完了恩，你以为心里可以安稳，殊不知，心也如瓷，生了深深的裂纹。 9年，我一直没有见你。9年，彻彻底底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。 我一直不曾说爱你，一直不曾。你写给我的信里，也只字不提“我们”,这是怎样一段抹也抹不去的青春。 我执意要走，在凤凰花开的路口。你拉着我的手，我挣脱，一下也没有回头。 这是你写给我看的第一首诗。而今读这首诗，在清晨的阳光里，窗前正开着一朵花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