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年后,我常常还会想起梁家辉在《情人》里的声音,兴许是一个午后,梁家辉似是对着身边那个十几岁的少女,也似是对着浑浊的湄公河水,用旧报纸一样的嗓音说:“你知道吗,你日后会怀念这个下午。即使你已忘掉我的长相,我的名字……”女人真的会怀念那个下午吗?杜拉斯告诉我们,会的。
那么浑浊的湄公河水呢?它可糊涂着呢,茫然不知青春已在浊浪汹汹里渐渐溜走,河边的阔叶植物也变了年轮。
生活总是这样,你越想回忆当年的模样,最多只会想起少年的狂,中年的放。那些落在尘埃里的细细纹路,你用心事的笤帚扫,用体察的犁铧挖,也遍寻不着。那些光阴终归是属于过去,一如张爱玲在《半生缘》里所描述的那样:“世钧,我们再也回不去了。”yipinjiankang.com
同样是这句话,若干年后,张信哲把它唱进自己的歌里:“我们再也回不去了,对不对?"道理是一个道理,味道却不是张爱玲的味道。毕竟,这句话只属于张爱玲小说里的顾曼桢。
总会有一些时刻,如同天光放亮。总会有一些记忆,如同时光音响的功放。
天光放亮,即便是同一个窗口,光阴如昨已非昨。同一张唱盘,同一个音响和功放,再唱已没有了旧时里的沧桑。
窗前栽了一株忘忧草,今天查阅资料才发现,它还有个非常家常的名字——黄花菜。黄花菜这种小花,今朝泛黄,明朝变长,后天已是黄灿灿地盛开。我们必须在它盛开之前把它掐掉,去其芯,避其香气,凉拌、清炒来吃,配上些许花椒。当然了,也有许多人为了给黄花菜保鲜,把它们冻在冰箱里,然而,再拿出来吃时,却完全不是新掐下来那日的味道和模样,即便是严酷的霜冻也不能阻挡一棵黄花菜在脉络里开到荼蘑,它们始终在赶路,从不曾止步。
有些花,还未摘取就夭了;有些话,还未开口就老了;有些人,还未争取就跑了。时光就是这样,未及抓取已然查查。
就像某日清晨,你背包出门,临行前,突然想起一件事要做,一句话要说,但待你再次返回家中,哪怕是刚刚一脚门里一脚门外,却不知道刚才要做的是什么,要说的是哪些了。
日光之下无新事。
青春就是这样,流年就是这样,生命也是这样,欲语已忘言。我们能做的就是,留取当下的静谧,兑取此刻的安澜。
曰归曰归,岁亦莫止这是《诗经》里的句子,意思是说,总说回家呀回家,一转眼,一年又到头了。
千百年来,不管是在诗文里,还是在情感深处,回家似乎永远是回避不了的主题。
家是一个磁场,没有人能够绕开它强大的磁力。
当顺子把一首《回家》唱得令人泪眼婆娑、鼻子发酸的时候,除去歌者本身唱功的因素以外,这首作品本身的题材就很好,很容易引起大家的共鸣。
家是一种味道。
故乡是个药都,客居在外的邻居每每想家都会打电话问我一些家乡的情况,城市大了没有,家乡的人们是不是更富裕了,南门口还有没有卖粽子的……他说,每每想起老家,鼻孔里都会有一种中药材的香味,他仿佛看到眼前陆陆续续地有拉药的三轮车吱吱呀呀地走过。
家是一种隐隐的召唤。
《教父》里说,如果你没有时间和家人在一起,你就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男人。
这话说得多精妙呀!一句话,把家的重要性,把一个人与家和家人的关系说得透彻!寒性体质的女人需要温暖,没有安全感的孩子需要依靠,老人们还有着一颗时刻牵挂着你的心。回家,没有理由,不需要解释。
一部《闯关东》,让人看到的不仅仅是主人公的民族气节和开拓精神。其间,他们生活的每一步都渗透着浓浓的家园意识,每一个情节都包含着“乡关何处”的叩问。对家人团聚的期待,成了凝结主人公命运的一粒纽扣,也钉在了每个观众的心灵上。
从家的造字结构上看,家就是有宝贝,有猪可养的地方。宝贝是财富,也可能是被誉为“宝贝”的人;在传统的中国人观念里,民以食为天,有猪可养的家庭是安逸幸福的家庭,这或许是数千年前,仓颉对人的一种美好祝语吧。
孩子受了委屈,首先说的第一句话就是:我找妈妈,我要回家。连一个小孩子都知道“曰归曰归”,回家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。
岁月的大风哗啦啦地吹过,一年又一年。每一年,每一天,我们都要回家。纵览我们一生中所做的事情,无非就是这样几个词:组建,营造,出发,归来。这些词的后面,都有一个固定的名词——家。